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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9)(1 / 2)





  事实证明她的放心不下是对的。

  展锋一直处在慢性失血的状态,再加上被倒吊了快半个小时,露在外面的脚踝都开始发青发白,意识也越发模糊,嘴里一直不清不楚地嘟囔着。

  小言

  哥,你不能睡,小言不许你睡。

  哥,你跟小言说说话呀。

  小言快下去危险

  林言之爬在了距离地面两三米高的脚手架上,没有多少力气的小手努力撑起展锋的上半身。

  架子上能落脚的地方不大,瘦小的身子站得摇摇晃晃,远远看去像是件挂在杆子上的衣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呼呼作响的夜风吹落。

  秦兰看得一阵害怕,顾不上多想,蹬掉碍事的皮鞋光着脚就往上爬。她双手高举尽可能把展锋身体抬高好让血液流通,这一举就是整整半个小时。

  等医护人员赶到扶她下来时,秦兰的双手还支棱在半空中,想放都放不下去,胳膊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好在秦兰和小言之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展锋救援及时,不久后就康复了,万幸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在展锋出院前,林言之单独跑来找她。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秦姨,我欠你一条命。

  自那以后,即便是在林言之精神濒临崩溃、情绪几近失控的那段时期,他却连一句稍重点儿的话都未曾对秦兰说过。

  大约两年前,一种新型高传染性流行病毒从别国带入华国,在入境不久后大规模爆发。作为医护人员的秦兰不眠不休地坚守在第一线,然而时隔半月,就传来了她被感染的消息。

  彼时,林言之作为一名新进入华科院不久的普通研究员,主动向秦国昌申请加入病毒研究与攻破,把自己没日没夜地关在实验室里,几乎到了不吃不睡的地步。

  两周后,一款以林言之名字首字母命名的特效药:LYZANTI VIRUS FAST POTENCY,简称LYZATVFP,研制成功。

  也亏得秦兰对他深信不疑,药物一期试验刚一结束,结果都还没公开她就敢去申请成为志愿者,参与二期临床。

  后来证明特效二字是真没掺水分。

  林言之也因此被破格授予院士,这一科学领域最高学术称号,成为了华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生物科学院士。

  柳秦宵还曾开玩笑地说:这功劳应该五五开,林言之占一半,秦兰占另一半。

  不过无论原因为何,结果是好的。

  林言之的院士之名也确实当得。

  *****

  深夜,走廊里悄无声息。

  房门紧闭的病房内时不时传出几声沙哑的咳嗽,伴随着无力的痛吟。

  值班室位于走廊尽头,值守的小护士趴在桌上,面前支着的手机还在尽职尽责地播放着连续剧,手机的主人已经打起了呼噜。

  半透明的黑影拉成一条长线,绕过值班台沿着墙壁向前爬去,顺着窄窄的门缝挤进了屋内。

  放有病历的档案室里充斥着碳粉特有的味道,其中掺杂了些若有若无的笔墨香气,或厚或薄的病历井然有序地码放在足有人高的架子上。

  展锋没用多久就找到了标有林言之三个字的文件盒。倒不是他眼尖,只是比起盒子两旁薄薄一层、覆满浮灰的文件袋,这大到足以塞进去一套百科丛书的崭新文件盒实在太过显眼。

  一本本病历按照时间顺序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盒内,林言之三个黑体加粗的大字印在了每一本的正中央。

  展锋一本挨着一本、一个字挨着一个字地看了过去,密密麻麻的黑色方块化作一头头张牙舞爪的恶兽,一口接着一口,把他的心咬得稀碎。

  林院士,您该不会又自杀了吧!

  吴海那时的话听起来既荒唐又可笑,但这些荒唐和可笑却幻化成了一个个冒着血腥味的字眼,被规规整整地印在白纸之上,订成了一本本沉重到展锋几乎拿不稳的病历。

  如果他真会心疼,那就让他回来,回来继续把我照顾好。

  【小言,你知道吗?】

  【我的心好疼】

  【疼得就快要死掉了】

  展锋突然记起了十五年前的那个秋季,也一并记起了他曾许给林言之的那个诺言。

  他清楚记得那是林言之过完九岁生日后的第三天,有些冷清的孤儿院里来了一对夫妇。

  据说是国内有名的儿童及青少年心理健康专家,近些年来一直辗转在全国各地,免费为福利院里的孩子们提供心理疏导。

  展锋的直觉在疯狂叫嚣着,提醒他赶快去把林言之藏起来,藏得远远的。

  趁着孩子们像见到了蜂蜜的蜜蜂,叽叽喳喳地围在那对夫妇身边,他拉起林言之躲进了后院。

  直到听着前头没了动静,又怕错过每天两次的饭点,展锋才带着林言之绕路回到宿舍,未成想却与那对正要离开的夫妇撞了个正着。

  夫妇俩看向二人的眼神温和,嘴边挂着的笑也很是温柔,主动挥手同他们打招呼,声音听起来十分亲切。

  但展锋却只想带着林言之走,走得离他们越远越好。

  真要说来那天其实也没发生什么。

  孤儿院里的老师们安排他俩分别同那对夫妇聊了一会儿,美其名曰心理疏导。

  但在展锋看来,那还不到五分钟的谈话就像是老爷夫人在教小乞丐吟诗作画,屁用不顶。

  随便应付应付就过去了。

  就在他以为这对夫妇只是他与林言之生活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时,一周后,那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再一次开进了孤儿院。

  展锋扔下手里干到一半的活儿,疯也似的跑去找林言之,却被告知人已经被老师叫去了。

  他蹲在办公室门口,头卡在大腿缝里,两只耳朵支棱在外头,一双眼睛看着水渍未干的地板,鼻腔里灌进了一股八四消毒液混着污水的馊味。

  屋里头隐约传出来的对话让他的胃紧紧缩成一团,冷冰冰的心也跟着跌进了谷底。

  那就辛苦院长给这孩子再做做工作。

  行,您二位放心。

  另外关于给贵院的捐款,三十万虽不多,但希望能帮到这群孩子。

  哪里的话,三十万能做的已经很多了!

  那孩子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您客气嘞!一会儿我就跟这孩子好好说道说道,他还小估计脑子都没转过味儿来呢。您二位可以先去准备材料方便之后办手续。

  院长笑容满面地一路护送着夫妇二人离开,那过分积极的态度像是恨不能今天就把林言之打包好,团吧团吧给他们塞到车上去。

  展锋最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们想要领养林言之。

  在弟弟展芒出生的那年,

  展锋失去了来自父母的宠爱。

  在八岁那年,他失去了家。

  之后在被人贩子带走的两年里,

  一度失去了做人的尊严。

  林言之是他唯一有的了,也是他对自己发过誓再也不会失去了的。

  那晚,小小的单人床上,展锋像头巨龙,紧紧缠绕住他的宝物不敢放松。

  小言,跟哥走吧。

  好不好?

  展锋把头埋进了他小小的肩膀,变声期的嗓音没有那么厚重,却带着丝死也不放手的坚决。

  好。

  这可能是展锋这辈子做过最自私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