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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叼着肉的狗(1 / 2)



1



————当深夜十二点,嘴里叼着剃刀窥视灌满水的盥洗盆,就会在里面映出将来结婚对象的脸。可是,如果这个时候剃刀若是掉进水里,水就会染成鲜红,对方脸上会留下伴随一辈子的伤疤————



这是昨天在学校和朋友一起读的杂志上写的占卜方式。



这是个无意义的占卜,可是衣川游美却信以为真。



午夜,游美悄悄下楼来到来到厨房的水槽跟前,用清洗池代替盥洗盆注满水。把从母亲的化妆套件里偷来的小剃刀两端平举至胸前,以便随时能够叼在嘴里。



离十二点还有三分钟。



厨房一片漆黑,只有橱柜灯昏暗发白的光辉,照亮游美跟前的水槽。



暑假即将到来的时期,窗户紧闭的夜晚的厨房。



混着厨房的臭味的,特有的发粘的空气,甚至让人渗出汗来。



滴答、滴答、滴答



在令人感到难以呼吸的厨房的黑暗中,壁挂钟秒针跳动的声音,毫无生机而富有规则地响着。



「……」



还差两分种。游美注视着壁挂钟上因为涂了荧光涂料而发着绿光的表盘。



她看向搁在前方一步之遥的水槽中,注满水的洗脸盆。最初泛着涟漪的水已经平静下来,在橱柜灯的光线直接照射下,熠熠生辉。



「……」



还剩一分钟。游美非常紧张。



穿着睡衣的身体冒出汗,在紧张下加速的呼吸让身着睡衣的胸口上下浮动。



拿起薄薄的铁制剃刀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将颤抖的手移至嘴边,小心不割到嘴,轻轻地衔住了剃刀。



滴答、滴答、滴答



还剩十秒。



滴答、滴答、滴答



还剩五秒。



滴答、滴答、滴答



还剩两秒。然后……一秒。游美此刻深深地吸了口气,在脑中数到「零」的瞬间,下定决心向水池迈出一步,看向被照亮的洗脸盆的睡眠



「………………!」



被黑暗包围的橱柜灯的灯光下,时钟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非常响亮。



在这种氛围中,俯视的洗脸盆的水面中朦胧地映出的,是叼着剃刀,略长的头发从肩膀垂下的游美朴素的脸。



即便如此,游美还是注视了一段时间,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还是没有丝毫变化,紧张渐渐消除,被沮丧所取代。然后游美开始觉得一脸严肃地做着这种事的自己有些丢人,垂下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



随即,剃刀从因紧张而发干的双唇间掉了下去。



「啊……」



来不及了,剃刀掉入了映照出自己脸的洗脸盆中。



水面以及当中映出的脸随着小小的噗通一声,打碎了。哐,剃刀掉到洗脸盆的底部,发出声音,游美慌了,几乎想都没想就将手伸进水里准备去抓沉下去的剃刀的刀柄。



捡起来的那一刻,手中握着的剃刀刀尖碰到了某样柔软的东西。



「!!」



随着手中传来剃刀刀刃割破柔软物体的可怕的触感,游美冒起恐惧的鸡皮疙瘩,随后,红色顷刻间在洗脸池中灌满的水中铺开。



「噫……!」



剃刀在屏息之余从手中掉落,游美看向自己的手掌。



手掌仅仅被透明的水打湿了。接着她再度将眼睛转向洗脸盆中的水,水也正如剃刀沉底时原本的透明————方才与切开鲜鱼极为相似的触感,现在仍鲜明的残留在手中。



………………







游美不由陷入深思。



「游美?」



「咦……抱、抱歉,什么?」



突然被朋友喊到,在泳池边的游美顿时回到现实。



现在正在学校的泳池上体育课。作为课程的教学在前半节结束,目前是作为自由时间得到解放的后半节。



进入自由时间之后,游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游泳,坐在泳池边把脚泡在水里,陷入沉思。此时听到突然喊到自己的好朋友梨花的声音,游美连忙抬起了落在脚下的视线。



「怎、怎么了?」



「不,什么事也没有……见你在发呆就喊了声」



站在泳池中仰视着游美的加古下梨花眯起了可能因为没带眼镜而显得很尖锐的眼睛,回答道。梨花其名虽然给人一种惹人怜爱的感觉,可其实却是带着黑框眼镜留长头发,给人一种从容的印象,是个完完全全的文学少女风貌的女孩。



「怎么了,游~美?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没那种事……」



游美结结巴巴地回答在水中走近自己的梨花。



梨花直接走过去将手搭在了泳池边上,带起水花从泳池上来,坐在了游美身旁。



冰冷的水花,溅到了游美被夏日的太阳完全温暖的身体。混着氯气味的池水味道腾起来,照在身上甚至能感受到质量的夏日光线,熠熠生辉地投注在黑色的泳装以及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



泳池充满着同班同学们的欢声,以及强有力的拍水声。



在这样的情境中,游美一个人摆着闷闷不乐的脸,盯着脚下的水面。



也难怪会让朋友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可是游美的表情不好看并不是身体原因造成的,而要怪她一直在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昨夜进行的『占卜』的事「……吶……梨花。还记得昨天读过的书上的那个占卜么?」



「啥?」



游美好不容易挤出了这么一句话,坐在旁边的梨花露出被打了措手不及似的表情,转向游美。



「那个……在洗脸盆里注满水……的那个」



「那个当然记得。你以为我是谁。最爱惊悚的梨花同学对怪谈也颇有造诣哦」



梨花回答。以鉴赏恐怖电影为乐的梨花在朋友间甚至得到了惊悚博士的绰号,是个非常喜欢惊悚的人。



「怪……怪谈?」



「对。很有名的家伙」



「不是占卜?」



「虽然那本书是在魔咒专栏的所以这么写了而已,但我很久以前就知道这是一个怪谈。『某高中生做了那个占卜,剃刀掉进了映照出陌生男人的水中。她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的几年后,她交到的体贴恋人总是戴着面罩……』就是这样的故事」



梨花竖起一根手指如此说明之后,嘴上忽然露出令人讨厌的笑容。



「……然后呢,我听说……」



「停、停止!我知道了!不知为什么就明白了!」



游美慌张地做出求饶的动作,打断梨花接下来的话。



梨花显然准备吓唬游美。果不其然,被打断的梨花露出坏笑,表露遗憾。



「嘁」



「梨花真是的,一不注意就想吓唬我……」



游美叹了口气。



梨花眯细眼睛「昵嘻嘻」就像柴群猫一样笑起来,随后轻轻叉起手,向游美问道。



「……于是,那个占卜怎么了?」



「唔……嗯。那个是,剃刀掉在映出将来结婚对象的脸上,水里的人就会受伤吧?」



被再次问到这个话题,游美战战兢兢地说出了自己的烦恼



「可是,如果映出的是自己的脸…………那时把剃刀弄掉了的话,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听到突如其来的内容,梨花很正常的转为吃惊的表情。



「这算啥?字谜……应该不是吧」



「不、不是的啦」



「讨厌惊悚的你,怎么突然讲起这种话题?」



「我昨天梦见了。有只手从镜子里伸出来,手里拿着剃刀,脸被割了……」



「嗯」



听到游美的话,梨花好像很感兴趣,手放到嘴边一副深思的样子。



这件事,并不是游美找来的蹩脚的借口。她真的做了这样的梦,早晨冷汗涔涔地醒了过来。



如果没有这个梦,游美也不会如此在意昨天的占卜,或许就会认定昨天那件事是错觉。



只是随后做的那个梦,让游美想象到了那件本应能够当做错觉遗忘掉的事的后续与结局。让游美想到了在洗脸盆中映照出自己的脸之后的,那件事的后续。



游美曾想让谁来否定这个想象。



「……唔……如果是映出的是自己的脸而且把剃刀弄掉了,果然伤到的就是自己的脸吧?」



可是梨花一阵深思过后,轻轻松松地将优美的所想的结局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呢……」



「咦?怎么了?游美,难道你做过那个占卜了?」



尽管明白这是白费力气,但自己的想象得到肯定,游美的心情还是变得沉重起来。梨花察觉到了游美感情上的变化,吃惊的如此询问道。



「咦?怎、怎么可能啊……」



「是、是么?抱歉」



「只是梦到的东西非常真实,我很害怕,不经意就那么去想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毕竟游美也不可能玩那种占卜呢。你对血啦道具啦完全应付不来呢」



梨花笑了。游美也暧昧的笑起来,真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倒也是游美的风格,不过没什么好在意的不是么?」



梨花满不在乎的笑起来,对游美的不安一笑置之。



「唔、嗯……」



「不过就惊悚层面而论,猛鬼街(注1)的噩梦也有可能应验就是了」



「!真是的、梨花!」



「啊哈哈,说笑的啦说笑的啦」



梨花轻轻碰了下游美的肩膀,直接跳进了泳池里,游向了大伙那边。



「真是的」



游美的眼睛一时跟着梨花的身影,不久叹了口气。



游美横下心……真的是横下心跟梨花商量这件事的。而这个话题却被一笔带过,好像丧气又好像松了口气,难以言喻的感情像黑烟一样萦绕在游美胸口。



嗯,当然,这真的只是自己神经过敏。大概。



游美自己也明白的,可是讨厌的预感久久不散。



早晨,游美做了个从家中的盥洗台的镜子里伸出一只拿剃刀的手,自己的脸被割破的梦,然后醒了过来。那时醒来之后,梦里被割的部位仍然一段时间残留着好似刀刃顶在脸上的感觉,即便感觉现在消失了,还是深深地犹如刻印留在游美心中。



「………………」



不,这也是神经过敏。



游美一边如此告诉自己,一边将手戳向了池边向后靠下去,仰望天空,又叹了口气。



夏日天空蔚蓝,云朵无比的白。仰望着这样的天空,火热的太阳释放光线投入视线之中,白而晃眼,让游美用力眯起眼睛。



在游泳池玩耍的同班同学们的,娇柔的声音。



泡着脚,冰凉的水的触感,以及水花拍打的声音。



洒在泳池中的光,以及反射光线的涟漪。



游美的五感感受着这些东西,吐出沉淀在胸口下面的空气,终于稍稍转为觉得自己所想之事很傻的精神状态。



「……唔」



游美向支撑身体戳在池边的手中施加力量,如同滑落一般跳入池中。



水的温度抚过皮肤,冰冷的池水浸透被体温和太阳光润暖的泳装。



游美心旷神怡地感受着这些,已然将一切抛在脑后,任由水来带的压迫感与浮游感摆布身体,朝后躺下,脚离开池底。后脑浸入水中,一边看着天空,一边犹如随波逐流在泳池中摇荡。



耳边发出噗沙噗沙的水声,同学起身带来的响亮水声以及喧嚣,感觉奇妙的远。



视线是正面的蓝天,以及洒下的阳光。



然后是围绕在视野的边缘,好像地平线一样,波光粼粼的泳池水面。沉浸在这一幕中变得恍惚的意识,随着水一起,在铺满视野的天空中摇荡。



周围的声音,好远。



度过了如此似长又似短的一段时间,在周围传来的无数声音中,一个奇妙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水声传入耳朵。







拂过耳畔小小声音不是水声,也不是从周围远远传来的激烈水声。



这个声音离自己出水的脸很近,打个比方吧,很像一条大鱼从泳池冒出水面的声音,短促而细微,可是特别难以忘记的那种声音。



「…………………………」



耳朵无意识的向这个声音聚焦。



周围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声音从世界孤立。



在这仿若停滞的时间之中,声音所发出方向的视野发生了某种变化然后侧目转过的前方,泳池的水面就像镶了镜子一样反射着太阳的光。



水面微微泛起波浪。



忽然有“什么”进入了看着视野中的水面看上去仿佛漂浮在水面上的“那个东西”,不是从同学们手中松脱的浮板和球。也不是另外一种可能漂浮在泳池中的东西——其他同学。



一只手,伸了出来



从泳池中长出了人体的一部分。亲眼见到这种不合理的事情所产生的本能的恐惧,令游美微微惊呼倒抽一口凉气,想都没想就朝那只“手”转了过去。



那只手上,握着剃刀。



带着心脏仿佛要蹦出来的惊愕感,游美将眼睛转过去的瞬间,本该位于视野一角的“手”出现在了眼前触之可及的位置。



「噫……!!」



从水中刺出来的惨白的手不等游美发出惨叫,仿佛扑上去一般接近游美的脸,将她视线完全覆盖。



「!」



游美反射似的闭上眼睛。有什么东西撞到了闭目的脸上。



仿佛某种锋锐的东西顶在皮肤上的感觉,在因反射埋下的右脸颊上滑过。



眼皮之下的黑暗。站在泳池中间的自己的身体感觉。喧嚣和水声,突然间又能感受到了。游美继续闭着眼睛,站在泳池中间身体僵直…………但事情没有继续下去的迹象,于是她战战兢兢的打开了紧闭的眼睛。



————“手”,消失了。



眼前空无一物,唯有反射阳光的泳池水面。



即便如此,游美一时间还是露出一张害怕的脸注视着水面。噗通、噗通、噗通,悸动在胸口鲜明地留下了短短几秒钟前的余音,脸上仿佛被搔过似得,令人抽搐一般冰冷的触感却还鲜明地残留着。「…………………………」



一段时间,游美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呆呆地杵在泳池中。



经过犹如细数秒针跳动的这段时间,确认不会再发生什么之后,游美这才总算解除了紧张,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哈啊——…………」



接着,随着叹息垂下视线后,几乎同时听到了梨花的声音。



「这、怎是怎么搞的啊!游美!」



「咦?」



随着梨花好似尖叫的声音,游美看到的,是在自己周围的池水中好像雾霭一样开始扩散的不像红也不像黑的颜色。



「咦……?」



如同墨水扩散般的那个颜色,正从自己的下巴一带滴落。



回过神来的时候,游美感觉到自己的右脸颊上,被那只“手”接触过犹如痉挛的感觉,转为仿佛带着热度的钝痛。



似乎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的游美,用手摸了下自己冰冷的脸颊,伴随着割伤特有的刺痛,发粘的液体触感也扩散开来。



然后游美继续往下看去,发现那被泳池稀释过的血正渗透进自己那被水泡的起皱的手掌一幕时,血气顿时从优美的头脑中抽离,眼前唰地暗了下去。



…………………………



………………



※注1:《猛鬼街》(a Nightmare on Elm Street)是一部经典的美国恐怖电影,主角是一位变态梦中杀手,在梦中被杀死的人在现实中也会死去。



2



游美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保健室的床上。



「唔……奇怪……?」



「啊,您醒了呢,公主殿下。太好了太好了」



醒过来的游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背对着白屏风坐在床边椅子上,一头黑色长发戴着黑框眼镜的梨花,她还是带着柴群猫似的粲然笑容。



「啊……梨花…………咦?我、泳池……?」



游美木讷地将混乱的记忆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然后发觉右脸有股好似抽痛感觉的钝痛,从搭在身上的毛毯中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脸颊,上面贴着纱布。



「对。你在泳池受了伤,看到血之后就像公主殿下一样晕了过去」



梨花犯起准备个人解释事情时的毛病,竖起一根食指,说道。



「现在已经放学了。如果体育课不是第五节的话,就能多翘几节课了,真遗憾」



昵嘻嘻,梨花坏笑起来。游美从床上起身,将手贴在微微散发出药味的纱布上……



「我……」



「你以前就很晕血呢」



对。游美以前就很怕看到血。



诱因在上小学以前,她正在厨房里玩,朝水槽踮起脚伸出手,然后放在那里的菜刀掉了下来。这种事很常见,可是在游美心中,那是一起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的事故。



那时菜刀对着游美的脸掉了下来,游美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游美飞快地用手守护脸,菜刀刺中了手掌,流的血甚至让厨房的地面化作血海。自那以后,游美就怕血了。



刀具也有些应付不来不说,一看到血更是会直接晕倒。这次在泳池中发生的事情,就是典型的“那个”。



在泳池中所看到的,自己那染成血色的手,正是那时那一幕的再现。



游美不由将目光落向自己的手掌,稍稍回忆起在泳池中目睹的情景,仅仅是这样,她都觉得血气再从自己的脑袋里散失。



「反正脸上只是一处皮外伤,听说应该不会留疤的,放心好了」



梨花对害怕的游美说道。



「老师说,只是因为人在水里所以出血挺可怕的,而且老师也打了保票。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唔……嗯……」



游美点点头。正巧这时,传来保健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不好意思————加古下在么?」



游美和梨花不由向门那边看去,她们听到的是鲜明的男生声音。



随着这句话向保健室内偷看的,是一位容貌端正散发着运动员气息的,个子稍矮的男生。



「哇……濑川同学」



游美连忙在床上摆正姿势。男生是学生会长濑川彰人。



向保健室里偷看的彰人看到游美在床上后,表情变得有些愧疚。



「……哇、不好。抱歉。没敲门就进来了。你没事吧?」



「啊、嗯……我没事……」



游美用几乎消弭的声音答道。彰人在女生中很受欢迎。游美在一年级的时候也和他同过班,毫无意外的从那时起就开始憧憬他……



「干嘛?濑川」



梨花对大家憧憬的目标,用随便的口吻作出回应。



梨花是学生会书记,可是比副会长更擅长发号施令,充满存在感,据说似乎因此在学生会和老师之间得到了『书记长』的绰号,非常能干。



「啊,加古下。老师说,关于最近的活动表找你有话」



「是么」



梨花不耐烦的回答彰人的话,在椅子上伸了个大懒腰。



「……哎,麻烦得要死啊,还是去吧。抱歉了游美,本来想把你送到家的,遇到这事看来是不行了。你一个人不要紧吧?」



「唔……嗯。不要紧,我没事的」



游美以低着头的状态,如此回答。



在她身边,梨花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下游美的肩膀,然后飒爽地朝着学生会长等待的门口走去。



「那我走咯,游美」



梨花轻轻地摆了摆手,对游美灿烂地一笑。



「……再见,衣川同学」



然后彰人道过别,关上入口的门之后,两人的身影从保健室消失了。



「啊……」



游美没来得及挥的手,恋恋不舍地对向门的方向,就这样过了片刻,落在了毛毯上。



在保健老师离开,空无一人的保健里,游美一边盯着毛毯上的自己的手,一边伴着厚重的寒气回想起在泳池中看到的好像亡灵一样的“手”的样子。



回想到泳池里面出现的亡灵似的“手”,心中一股寒气袭来、



「………………」



梨花离开之后,游美被独自留下。



突然变得孤独,令她内心产生空隙。



「!」



忽然,冒出一股寒气。



生隙的心中,此前极力不去想的白“手”,缓慢地,但又确实地,其形随沉重的影子扬起。







……在那十分钟后。



后来逃也似的离开学校的游美,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天空中,夏日傍晚泛黄的光线仍旧强烈的照射着。如此夕日之下,游美就像巴不得尽早离开学校一般,笔直地在过往行人稀稀疏疏的街道上快步行走。



「………………」



游美仿佛什么都没去想,只是一味地看着前方,迈出脚步。



游美为了不让意识被学校吸引,为了不去思考,然后还为了尽可能的在这个时候离开学校,一声不吭地走在路上。



穿出学校周围的住宅区,走过大路,又从住宅区穿出来来到一条小河。



那是一条流淌在住宅区中间,两侧筑起石墙的锦鲤河。从架在河上的黑栏杆的小桥上穿过,游美总算头一次停下脚步,挎着书包的小小肩膀精疲力竭似的垂了下去。



「哎……」



游美重重地叹了口气,放下书包,胳膊靠在涂黑的铁制栏杆上,闷闷不乐地注视河面。



从这里到家大概要走五分钟。游美从小时候就很喜欢这座桥。



这是一座没什么车行走,连车道和步道都难以区分的小桥。栏杆也有些装饰过的味道,高度很低,桥的高度也很低,从桥上甚至可以用捕虫网够到河面。就是这样一座小桥,是游美从小喜欢的玩耍的地方。



现在遇到烦恼了,游美也会经常从这个地方望着河水。



可谓是仅次于家中能够让自己安心的,特别的地方。



在河面上冷却过的风,凉凉地吹过。



游美将书包靠在栏杆上,把胳膊和脑袋搭在栏杆上,立刻就好像摆脱了追兵一般松了口气,勉强着让什么都不愿去想的思维开动起来。



「………………」



游美从学校逃了出来。



理由有两点。其中之一是梨花离开保健室之后,由于自己内心涌上的孤独感的缘故,脑中纷纷开始浮现关于“手”的不好的想象,最后难以忍受。



毕竟游美看到“手”并晕倒的地方,就是学校的游泳池。所以,手可能潜藏于学校某处的思考很正常地浮现在脑中,这样的联想与想象,忽然在被独自留下的孤独以及保健室里空无一人的寂静的作用下瞬间加速。



那只白“手”仿佛立刻就会从屏风的后面,从床的下面,从窗户伸过来,这让游美在这个地方一秒钟也呆不下去。



游美一个人在学校已经呆不下去了。因为此前勉强为游美压抑住不安想象的梨花有学生会的工作,一时半会也确实抽不开身。



毕竟梨花跟任学生会长的彰人一起离开了保健室。



然后————这就是游美逃离学校的另一个理由。



要问为什么,因为游美喜欢过彰人。一年级的时候,游美和彰人分到了同一个班,她一直暗恋着那时候还不是学生会长的彰人。



游美很羡慕两人打成一片的对话,很难受。



相传两人可能在交往,在这种传闻的前提下看那两人,很痛苦。



讨厌从保健室双双消失的两人的背影。



所以游美无法忍受和那样的两个人待在相同的地方,离开了学校。



因为游美喜欢彰人,到了将那种占卜付诸实践的地步。



就是这样。这就是她进行那个占卜的全部理由。



胆小,对刀具应付不来,还很怕血的游美实际进行那种占卜,全都是希望能在现在的感情与状况中找到曙光。哪怕是些许的征兆也好,游美想看到自己和彰人之间还有可能性游美期待血与刀具这些自己害怕的要素的效果,将那个占卜转为实践。



塞满胸口甚至让她难以喘息的情愫,非常沉重。



真心喜欢的好友和真心喜欢的男孩。然后还有暗藏的情念,以及暗藏的占卜。



真心将梨花当成好朋友的心,以及超越这份心的背叛之心,还有由这份心所带来的结果而遭遇到的“手”。



游美不觉得其中没有关系。



游美觉得,这一定是惩罚。搭在铁栏杆上的手臂,小幅地颤抖起来。



即便如此,游美还是不论如何也没有完全放弃。彰人在保健室里喊了游美的名字。他记得游美。



所幸忘掉该有多好。



强烈的苦恼和依恋化作感情灼烧胸口里面。



泪水仿佛要夺眶而出。游美静静地注视着眼下涓涓流淌的河水,放纵此前压抑封锁的感情,任由仿佛撬开盖子一般满溢而出的感觉摆布自己。



「………………」



只是,凝视着黑幽幽地,露出河底的河的流动。



盼望能够稍许让这股侵犯内心的阴暗激烈的感情随河流走,凝视着。



向眼下就像厚厚的玻璃,装满透明的水的河流,凝视着。



河流舒畅清凉。傍晚的阳光投射在平静无波,悠然的河面上,制造出栏杆的镜像。



然后……也制造出靠在栏杆上的游美的身影。



桥上离水面的距离很近,在架着这座小桥的小河表面,以黑暗的河底为布景,将游美自己的样子,连表情也映照出来。



这是一副摆着很看不开的表情。



不是此前对梨花进行掩饰的自己,是紧绷到从未见过的地步,面色苍白的自己。



噗通



就在此时,忽然在水面映照的镜像的正中央,出现了扰乱河面的白『点』。



只顾沉浸在自己内心的游美最初没有留意这件事,但不久后,在这个『点』的样子能够明确辨认的那一刻,游美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气变质了。







细微的水声在万籁俱寂中尤为巨大地回响着。



这个声音让周围的声音消失了。此前本应充斥在桥上空气中的喧闹以及河流的声音,仿佛被被滤波器过滤了一般,置换成通透的寂静。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已被异样的寂静所填满。



「………………………………!」



异样的空气扩散开。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一个人被扔在外面一般,冰洁的空气散播着刺骨的寒冷在桥上铺开。



回过神来,自己正在这异样的空气中连呼吸都遗忘掉,如同结冰了一般杵在原地。眼睛依旧落在水面上,眨也不眨,依旧凝视着水面中的那个。



在那里,映出了眼下倒映着靠在栏杆上的自己的镜像。



本应双手搭在栏杆上的镜像却朝自己伸着手。然后那白色的手指形成『点』,哗地从水面戳了出来。



「………………」



自己的镜像伸出来的,戳破水面的手指。



伸出手的镜像的表情,透过水底的黑暗形成影子,仿佛从下颚以上消失了一般,无法窥见。



游美张大双眼,身体动弹不得,连呼吸也忘却了,注视着那个。



在凝目而视眼睛前面,从水面露出的小小手指开始扰乱水面,眼看着水波和波纹从小小的『点』扩散,令水面中映出的像发生扭曲,让眼下正面铺开的河面的光景变幻成令人头晕目眩的混沌模样。







白色的手指从混沌中爬了出来。



令人喘不上气也发不出声音的毛骨悚然的煞白之“手”,眼看着从眼前铺满视野的无尽扭曲的水面中显露出来。



湿润的白手以缓慢的动作让无力微张的手指朝着桥————朝着桥上的游美伸了过去。手腕缓缓从水面中露出,煞白肉色的手腕仿佛被拖拽出来一半从水面中出现,然后“手”就这样像没有骨头也没有关节的肉绳一般被拉长到不可理喻的长度,转瞬之间伸长到能够抓住游美的脸,能够到栏杆的可怕长度。



「噫…………………………!!」



呼吸停止喉咙堵住,连尖叫都无法发出。



伸长的“手”用它湿润的手指仿佛缠起来一般抓住从头上垂下的头发。



头发被使劲一拉,脑袋被强迫伸出到栏杆外。因恐惧张大到痉挛地步的眼睛里,看到了握着细剃刀的另一手从缭乱的河面湿哒哒地爬出伸长。



泛着暗哑灰光的冰冷刀刃转瞬之间向脸逼近,以猛烈的势头举了起来。



剃刀飞奔而来。游美在恐惧中,死死的闭上了眼睛。



「!!」



「……危险!!」



正以为纤薄锐利的剃刀刀锋要割开脸上皮肤的瞬间,游美制服的后领突然被抓住拉向了后面。游美瞬间感觉到头发被用力拉扯的疼痛,自己随后近在脸旁的一束头发被切断,讨厌的触感传了过来,于此同时,被按住的身体在反作用力之下被抛向后方,游美就这样以被人抓住后领的状态,一屁股跌坐在了桥面上。



「…………………………」



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双眼大张的游美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栏杆。



在栏杆间透出的河面中,她隐约看到了自己被切断的头发落入河中,被河水冲散随之流走的情景。



游美听到抓住自己的后领,支撑着自己上半身的某人在自己的头上安心地叹了一大口气。是个男人。而且拉倒游美的那个人,与其说是男性,少年这个词更加适用,他用细腻的声音向游美搭话道



「……太好了,赶上了。有没有受伤?」



「…………」



听到这声音,游美依旧茫然地抬起脸,只见穿着邻镇的典岭高中的制服——苔绿色西裤的少年用交混着紧张与安心的表情向下看着游美。



他身上有种纤细而柔和的感觉。在看到他细腻面庞的瞬间,不用问就理解了他就是刚才声音的主人。



可是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被他救了,游美还没回过神来。